表 演 选 例

一、《梁山伯与祝英台·回十八》

  表演者:范瑞娟饰梁山伯。

  这是一场唱做并重的折子戏。梁山伯从师母处得知祝英台是女子及托媒的消息后,兴致勃勃地赶往祝家庄,一路上触景生情,回忆起十八里相送时的种种情景。他用〔散板〕在幕内起唱“祝家庄上……”在小腔的余音中急步出场,到台左端,右手洒开折扇,左手撩袍,一个“亮相”,以兴奋的目光看着周围景色,显示出一路脚不停步、来到当初送英台的旧地时的喜悦心情;再接唱“……访英台”三字,在拖腔声中,自台左走到台右,和挑着行装急匆匆赶路的四九一碰面,发现他满脸是汗,气喘吁吁,才知道自己走得太快了,就用手招呼他“缓缓而行”,于是两人并肩上路。他一边走,一边看,一边想,极度兴奋,神态比往常开朗活泼得多,动作线也拉得很开。配合着对3年同窗共读的回忆,他洒开扇,从右边近腰处由低而高地斜线洒向远方,目光也随着扇子的移动,渐渐向远方眺望。以上是第一个小段落,因情绪激动,节奏较快,显得他急于赶到祝家庄去。接下来,他缓步走至台中,用左云手翻水袖,视线自左至右地再一次细看周围,轻轻唱出“眼前就是旧时景”,唱到“就”时,已开始舞扇:右手执扇,左手指扇,手眼一致,自左而右抖过去,至“我竟是泥塑木雕不知情”,共四句唱是第二个小段落,节奏较慢,表现对十八相送的笼统回忆和又喜又惊、自责自嗔的情绪。然后进入对十八相送一路上具体情景的回忆,唱词比传统演法有所精炼,地点不一定全走到,某些情景处理凭人物的想象,形体动作和唱词结合起来,节奏自慢逐渐转快,感情愈来愈激动。最后一个小段落是从到达长亭起至结尾,表演与唱腔的节奏急转直下,越来越快,表现山伯陶醉在爱情中急急忙忙赶路、恨不得插翅飞到英台身边的心情,把人物在整段戏中的情绪推到顶点。

  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是越剧传统剧目,而“回十八”是其他剧种的梁祝题材剧目所没有的。全场主要通过梁山伯一人的唱和形体动作,表现对往事的回忆,与“十八相送”一场在重复中形成对比。表演上较多地运用了程式动作,发挥了传统戏曲时空处理自由的特长。范瑞娟的演出最有代表性,她重视在程式动作中体现出明确、充实、丰富的心理活动,并使形体的处理符合人物在具体情境中的内心节奏。

 

  二、《西厢记·闹简》片断

  表演者:袁雪芬饰崔莺莺,吕瑞英饰红娘。

  这是一段做工戏。崔莺莺昨夜隔墙听张生弹琴,勾起了女儿心事,她懒施脂粉,长吁短叹。在打开妆盒时,她忽然发现其中放着一张简贴,猛然惊起,拿起来一看是张生写来的,马上象触电一样迅速撒手放掉;接着,她又左顾右盼,担心被人发觉,当她看到旁边没有人时,又悄悄地拿起简贴,轻轻读张生的诗,内心充满喜悦,同时激起思想斗争,想复一信,却怕外人知道,若不复信,又叫人割舍不下。当她察觉到红娘上来后,强作镇静,故作怒容,质问这东西是哪儿来的,但镇静中有不安,怒容中有隐衷。红娘面对莺莺的突然翻脸,先是不慌不忙委屈分辩,继而目光一闪,机敏地一手抢过简贴,说“待红娘到老夫人跟前出首去。”这句话语气斩钉截铁,她却没有把脚挪开半分。她把简贴故意在莺莺面前晃动着,一双含眸凝睇的俊目,似喜似嗔地斜睨着莺莺,察看她的反应。这时莺莺将怒容换成微笑,连忙加以阻止。袁雪芬、吕瑞英在分别扮演莺莺与红娘时,强调通过典型的细节,细致刻划人物内心活动的变化,强调表演的含蓄和分寸感以及感情的交流。

 

  三、《红楼梦·金玉良缘》

  表演者:徐玉兰饰贾宝玉。

  这是一场唱、做并重的戏,人物在这场戏的表演有两个层次。起先他以为是娶了林黛玉,表现出来极度喜悦的心情,并通过几次三番要揭去新娘的红盖头,以示他那种喜不自禁和激动难抑的感情;其后,宝玉见新娘不是林黛玉而是薛宝钗后,表现出惊诧和极度悲伤的思想情绪。

  贾宝玉喜滋滋地进入洞房,与新娘坐帐,接过喜娘奉上的喜酒一饮而尽。他满脸堆笑贴近新娘,轻声呼唤“林妹妹”(新娘身子颤动了一下),继而用温柔的语气深情地说:“你身子好了没有?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,现在可盼到了这一天!妹妹……”欲揭开红头盖,被王熙凤推开,袭人扶新娘坐向花烛台前。宝玉兴奋,起身洒脱地走到贾母身旁,贾母握住他的手,叫他要稳重点,贾宝玉应声“知道了”后,走到新娘身旁说:“今天真是从古到今,天上人间,第一件称心满意的事啊!”他一边起调,一边激情地做了个翻袖抖袖的动作,唱出“合不拢笑口将喜讯接”这一段16句唱腔。该段唱从〔尺调腔〕开始,夹用了〔弦下腔〕、〔四工腔〕及〔男调板〕的音调,旋律大起大落,奔放而华彩,抒发了贾宝玉以为娶了林妹妹,而迸发出无限的喜悦及向往未来幸福甜蜜生活的心情。唱毕,宝玉按捺不住兴奋的情绪,欲再次去揭新娘红盖头,又被王熙凤制止。歇了一歇,他耐不住,又要去揭,王熙凤再次阻止,并把他拉至一边劝说:“做新郎总该懂温柔,休惹得新娘气带羞。”接着王夫人、贾母又相继教训他夫妇要相敬如宾,不负父母之心之后,宝玉又走向新娘身旁,触景生情地唱出“这红盖头遮住你面如芙蓉眉如柳,遮不住心底春光往外透。”“往外透”三字,用了一个〔武林调〕的拖腔,来表现人物异样喜悦之情。然后他弯下身子看新娘,以表现他激情难耐的心情,继而突然以一个大幅度的动作,揭开了新娘的红盖头。一看像是薛宝钗,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以为自己在做梦,他左一看、右一看,宝钗左右回避;接着急急地持灯来照看,(宝钗尴尬)看清真是宝钗,一个停顿发愣,(袭人接过灯去)惊呼:“我是在哪里呀?”一把抓住袭人的手,急切地说:“袭人,你来咬咬我的手指头,我是不是在做梦?”王熙凤马上说:“什么做梦不做梦,不要胡说!老祖宗在这里坐着,老爷也在外面坐着呢!”企图镇住宝玉。宝玉听了更加心情愤怒,单手自上而下重重地一甩袖,又狠狠地瞪了王熙凤一眼。当袭人说到“老爷作主娶的是宝姑娘”时,他大惊失色,把袭人一推,喃喃地说:“是宝姑娘……”当众人都异口同声地说是宝姑娘时,宝玉双手举袖在耳边,与王熙凤等人作“推磨”状,然后捂住耳朵,表示他不愿听到“宝姑娘”这三个字。接着他走到贾母身旁,拉着贾母的手,顿足问道:“老祖宗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当听到贾母与王夫人同时回答他“是娶的宝姑娘”时,他一震,松开贾母的手往后退了两步,摊开双手转圈问大家:“我方才明明与林妹妹成的亲……怎么一霎时都变了,这是为什么?”接着他伏案放声大哭,然后起立,痛心疾首地唱出:“我以为百年好事今宵定,为什么月老系错了红头绳,”来责问众人。事到如今宝玉还以为老祖宗一向钟爱自己,只要向她表明心迹,事情或可挽回,因此他又扑跪在贾母面前,不顾一切地将深藏在心底的秘密,一吐无余地唱出了“我和妹妹都有病,两个病原是一条根,望求你把我们放在一间屋,也好让同病相怜心靠心,活着也能日相见,死了也好葬同坟,老祖宗啊,我天下万物无所求,只求与妹妹共死生。”用节奏较快的〔清板〕,以表现人物急明心迹的心情。“老祖宗啊”是〔清板〕叫头,给人以撕心裂肺之感。最后两句唱腔,上句夹入丝弦,句尾拖长声调,表现出苦苦恳求之意;下句句尾来了个〔煞板〕,强烈地表现以死相决的决心。他唱完向贾母跪下,连连叩拜。贾母见状,捶着心胸,老泪纵横,责怪宝玉“你竟病得这样,好叫我心痛,”宝玉这才发现自己一向信赖的老祖宗,正是破坏他美满姻缘的罪魁,他绝望了,起立往后退步至台中,一个停顿,右手一抖袖,不顾一切地推开众人的阻拦,冲出去欲找林妹妹,待冲至下场口,薛宝钗一声呼唤:“宝玉,林妹妹她……”不等她说完,王熙凤抢着说“她已经死了”。贾宝玉听了如五雷轰顶,一个止步,身子往后一仰,做了个左手往下,右手向上的强烈动作,昏了过去。众人急上前扶住,在一片混乱中灯暗落幕。

 

  四、《红楼梦·黛玉葬花》

  表演者:王文娟饰林黛玉。

  这是一场唱做并重的戏。林黛玉肩荷花锄、花篮在“谁知园中另有人,偷洒珠泪葬落花”的合唱声中登场,她内心的痛苦从眼神中隐隐流露,脸部表情比较沉重,行走在四面全是百花盛开的小道上,怀着要借这万紫千红的烂漫春色来摆脱烦恼的愿望,唱出“绕绿堤、拂柳丝,穿过花径。”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,尽管笛子奏出的曲调是那么轻松愉快,但对于内心埋着一腔烦恼的林黛玉来说,听来反而倍觉伤感。她略略侧耳细听了一会,接唱“听何处哀怨笛,风送声声。”然后面对着繁花似锦的艳阳天,环顾着令人羡慕的大观园,抒发出自己不同于流俗的感情:“人说是大观园四季如春,我眼中却只是一座愁城,”随即愤慨地拂了一下水袖,以示她对大观园的看法已与前不同。她移动了几步,迎面吹来一阵和风,唱道“风过处落红成阵,牡丹谢,芍药怕,海棠惊,杨柳带愁桃花含恨,这花朵儿与人一般受逼凌。”她面对着纷纷落地的花瓣,认为正是百花遭受愁城磨难的结果,都是含恨自殒,不禁给予深深的怜惜。继而由怜惜落花的命运,她又联系到自己的命运,认为自己的处境也会和落花一样;再从自己不甘受人践踏的感情出发,推己及物,不愿眼看落花受人践踏,于是用手托着片片花瓣,痴痴地发出嗟叹:“只有这人惜花儿花惜人,免践踏,且葬花魂。”于是先用花帚把落花扫在一起。忽然一阵风吹来,把枝头的花瓣吹得翩翩飞舞,这时她唱起了“葬花词”:“花落花飞飞满天……”边舞边唱,唱到“愿侬此日生双翼,随花飞到天尽头”时,一手把水袖全部往天空方向抖出去,左腿后伸,右脚踮起,身子挺高一些,象真要冲出这座愁城,飞向渺茫无边的天际一样。然后慢慢地把往上指的那只手放下来,和另一只手一起把住锄柄,似感到命运不可摆脱的心情唱到:“天尽头,何处有香丘,未若锦囊收艳骨,一扌净土掩风流。”她以花比作自己的命运,用手把花埋入预先挖好的土坑里,来表示好象把自己的命运掩埋入净土里一样,用坚决神态接唱:“质本洁来还洁去,不教污淖陷渠沟。”黛玉平静地用土把花盖上,似乎遂了不与虚伪、阴毒的人们同流合污的心愿一样。花葬完了,她虚弱的身子也支持不住了,两手撑着锄柄,把全身的重量都倚放在花锄上,两眼默默地凝视着新堆的花冢,然后伤心地唱出:“侬今葬花人笑痴,他年葬侬知是谁?一朝春尽红颜老,花落人亡两不知。”唱到这里,黛玉又联想到自己孤独的身世,并深感世态炎凉,前途茫茫,不禁哽咽起来。

 

五、《祥林嫂·洞房》

表演者:史济华饰贺老六

祥林嫂被抢至山中与贺老六成亲,她百般反抗,自己撞向桌角昏迷。洞房中,憨厚老实的贺老六束手无策,他打量着装饰一新的房间,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新郎红带,内心感叹道“这就是我办喜事成亲吗?”慢慢拉下红带,缓慢地放至桌上,凝视着昏迷在床上的祥林嫂,唱四句“花轿临门喜盈盈……”他不理解祥林嫂为何寻死觅活。坐在竹椅上,神情呆滞地看着地上,等待祥林嫂苏醒。祥林嫂咳嗽起身,贺老六急忙倒茶,祥林嫂一挥手水都泼在了贺老六的身上并踉跄地朝门外走,贺老六非但没责怪她,反而关心的说:“你不能走,你不是受了伤吗?”祥林嫂不听劝阻径直摸黑朝外走,贺老六情急之中果断地像抓野兽似的抱起祥林嫂朝屋内走去,把她丢在桌椅上,迅速关上门。这里要表现出贺老六猎户的职业特点,粗犷、彪悍的性格。祥林嫂坚持要走,贺老六用力地边按住祥林嫂边急切的说:“你给我坐咚,我会待你好的”。祥林嫂接着又骂了一句:“强盗胚。他平生第一次被人骂强盗胚,既委屈又怨恨,于是自叹自怨唱出自己的身世、成亲的过程, “他骗了我,我成亲花了八十千啊!你知道我这钱是哪里来的吗?”, “想想别人成亲开开心心,欢天喜地,我是一场欢喜反成悲”,“十年心血化成灰,今生莫想再把妻房配,我是娶妻不成反欠债,还落得一个强盗胚”,唱完,他独自坐在一旁不知所措,只能发呆。祥林嫂听了非常同情他,又为自己感到不幸,只能哭。他缓身站起,慢慢朝前深情地祥林嫂说:“哭吗不要哭,我会待你好的”这是贺老六的本质流露,发现祥林嫂咳嗽马上去倒茶关心的说“……你喝点茶吧?”他端上茶碗见祥林嫂不拿,就把碗往前推近祥林嫂。“怎么她还不拿?哦!我站在这里不便”急忙回到台左的椅子上。眼睛余光一直观察着祥林嫂,发觉祥林嫂喝了茶,有一种舒坦、愉悦的发自内心的微笑。当祥林嫂关心地说了一句:“你的债如何还还呢?”贺老六突然醒悟到祥林嫂开始改变想法了,可能愿意留下了,即兴奋的上前说:“债不要紧,只要不怕吃苦,债总有办法”兴奋有力地说出:“我们有的是力气哦!”合唱“祥林嫂看贺老六……”响起。他情不自禁地仔细端详着祥林嫂,然后慢慢后退两步,一个害羞、甜蜜、舒心的笑容随即低头掩饰自己内心的欢快,看着茶壶,幕渐渐拉拢。

 

  六、《祥林嫂》第八场“失子丧夫”片断

  表演者:袁雪芬饰祥林嫂。

  这是一场做工戏。祥林嫂在儿子阿毛被狼吃掉以后,又发现丈夫贺老六病死的情景(剧中阿毛被狼吃是推到幕后处理的)。祥林嫂一手提着阿毛用过的小篮子,一手拿着刚才替阿毛穿过的新鞋,拖着沉重的步履踉踉跄跄退着上来。她已经哭得死去活来,此时只有饮泣,和受到失子的强烈刺激后,她神情木然,两手下垂,下意识地走回来。到了家门口,才意识到回到了自己的家。她以一瞬间的停顿和无可奈何地使劲推门,表现出怕把噩耗告诉丈夫,又不能告诉丈夫的心理活动。进门后,她瘫软地靠在门旁,侧着头喃喃地说:“阿毛爹,阿毛被狼吃了……”语气中充满悲哀。这一段表演,节奏较慢,情绪较压抑,语调较低沉。她说了两声后,发现屋里没有声息,不禁暗暗一惊。这时天已经黑下来,一缕月光照进屋里。她边叫“阿毛爹!”边惊恐地回头去看床上,见床上也没有人,于是一点一点摸过去,霎时瞥见贺老六躺倒在地上,她惊慌地“啊!”了一声,猛地后退几步,一个大的停顿,小篮子和小鞋子随之从手中掉下来。然后,她呼喊着“阿毛爹——”,顿着脚以急速的快颠步奔过去,赶紧跪下,重重地摇着贺老六。她用手摸了一下他的鼻子,发现已经断气,又“啊”了一声,右手抖动着,慢慢举起来,两眼直愣愣地定着,欲哭巳无泪,只能仰头长号呼出:“啊……啊……啊……”的声音。把祥林嫂遭受失子丧夫双重打击后极度痛苦,浓缩在这三个“啊”里。有人曾建议祥林嫂的扮演者袁雪芬,在这里加一段唱,袁雪芬认为此时无声胜有声,人物巳欲语无言,三个从心底迸出的“啊”,更有力量。这段戏大约演5分钟,没有一句唱,没有一句对话,要求演员和角色化为一体,把人物感情通过表演宣泄得淋漓尽致。这种表演方法吸收了话剧、电影中强调体验的特点,又与戏曲有节奏感的形体动作结合起来,注重真实和深度,较典型地体现了越剧表演的风格特色。

 

  七、《盘妻索妻·赏月》

  表演者:尹桂芳饰梁玉书,李金凤饰谢云霞。

  这是一场唱做并重的折子戏。

  幕启:梁家花园,中秋之夜,丹桂飘香。桂花亭前梁玉书踌躇徘徊,翘首相候。在寻思中唱出:“思亲守孝虽伤感,又何至愁肠不能解……若能够解得娘子心中愁,就是万苦千难我也愿受下。”这个内心独白虽寥寥数语的承诺,却画龙点睛地点出赏月的主题,也勾勒出梁玉书温文尔雅,痴情柔肠的人物形象。闻报少夫人即到之后,梁玉书喜出望外,唱出“听得娘子移玉步,好似广寒降嫦娥。”在唱“降嫦娥”三字里,人物形体放松,幅度增大,用左手托右手一个高抛水袖,随即形成一条白流坠下,轻盈后退几步,以示难能可贵地迎来“嫦娥下凡”,沉浸在相会前的欢悦之中。接唱“喜盈盈整理衣冠把妻迎”,(程式整衣冠插扇)拉开地位,再疾步跃向台口迎面与谢云霞相遇。满心欢悦的梁玉书恭敬一礼,谢云霞却一脸愁容,漠然置之,旁唱“他满面春风我愁更多”。一个冷,一个热,一个喜,一个愁,反差明显,形成一对矛盾。推诚相见的梁玉书碰了鼻子,在唱“我对她殷勤礼,她总是何必客气”时,尹桂芳把眼神转向观众,伴以一个幽默诙谐的唱做表情和观众作交流,似乎说你们看她这个样子喏!续唱“我只得宽宽心耐耐气,慢慢再和她讲道理”时,装作无事,用折扇指向谢,面半向观众,这些自我解脱的喜剧性动作,令人可亲可爱。接着是以越剧独有的大段〔清板〕对唱(甩)的形式,饶有情趣的一问一答进行盘妻。待唱至“今日里难猜娘子心中事,”谢起身欲走,梁忙恳切阻拦,即曰:“娘子的心事我猜是猜不着了,不过我还有一言,请娘子听了……”以字行腔,“请娘子”三字处理成如唱似念,唱完“子”字时,以一个休止略作停顿,然后在接唱“听”字时,以一个升5度和随之的运腔来一个异峰突起,加强了“听”字的力度,又用字重腔轻的唱法送了出来,再以委婉流畅的旋律,唱完这个“了”字,成了一句脍炙人口的尹派起调。接下唱的是,“自古来一丝为定拜天地,”在“拜”与“天”二字的咬字吐音上,尹桂芳柔中有刚,而连接下面的却用衬垫一个“呀”字,成为非常优美抒情的运腔,情深意切地过渡到了“地”字,掼了〔清板〕。随着一段缠绵深沉,娓娓动听的唱腔,伴以发自内心活动的程式动作,细腻地表现出爱的呼唤,情的感召。谢云霞人非草木,原似一尊孤独忧愁、冷若冰霜的雕塑型形象,终于渐渐转化,发自内心地唱出:“他恳切陈词有情理,竟将云霞作知己,寒雁难得三春暖,不由我铁石心肠转犹豫。”达到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的境地。二人相依陶醉在爱的怀抱,求爱若渴的梁玉书,此时乐不可支,欲饮中秋团圆酒,谁料一提这个特定的日子,猛然刺痛了谢云霞中秋日父母被害的悲愤心情而爆发般地,以“心潮翻滚痛心裂”的忧伤,疾步下场。梁玉书疾呼娘子转来,表现出深感惋惜,却也万般无奈,平添烦恼的表情。此时加重语气起调,把“世上少有你这种女子!”处理成与上不同的另一种起调,并把音送得很远,似乎让角色稍松一口气。紧接着的先是埋怨地唱,再是思索地唱,后是疑虑地唱,最后又回到关切地唱“她独自回房谁劝解,愁坏了娘子怎得了,夫妻理应同甘苦,愿化熙阳把冰雪消,”踢袍拂袖急奔闺房。给人留下了温文尔雅、真情挚爱的人物形象。

 

  八、《血手印·法场祭夫》

  表演者:戚雅仙饰王千金,毕春芳饰林招得。

  这是一场唱工戏。由于男主角长跪舞台,女主角也没有太多的舞蹈身段,两人主要通过诉衷情、托三桩、三杯酒、三声炮、读祭文等唱段,来表达男女主角在规定情景中的思想感情。

  幕启,林招得跪绑在法场上。王千金身披白衣素服出场,高呼“林郎!”激动地用跪步扑向林招得。林误以为父女同谋陷害于己,就以激昂的唱腔怒责王千金,并将王撞倒于地。接着王千金跪在林招得前面向林诉说原委,用真挚的感情和具体事例说服林招得,通过〔清板〕慢唱一字一句、一件一桩,入情入理的声声倾诉,表现出王千金的善良性格和哀痛心情。林听了王的诉衷情后有所感悟,理解了王千金的真情苦心,由错怪而自责而感恩而托付,用慢〔清板〕的唱腔,托出既复杂又真诚的感情。“诉衷情”和“托三桩”的两段〔清板〕独唱,表现了俩人的真情实意,消除了误会和隔阂,继而对唱“三杯酒”,人物借物生情,在“酒”和“泪”字上做足文章。如“眼泪落杯随酒流”、“连酒带泪都进口”、“壶空酒尽心碎透”、“酒虽尽来泪还流”、“扶君再饮二杯酒、双手发抖酒外流,林郎呀,你我就象这半杯酒,未成夫妻永分手。”“含泪饮过二杯酒,酒少泪多咽下喉,小姐呀,酒剩半杯还有留,你我夫妻永分手。”词句紧扣酒和泪使表演围绕着手中的酒杯和脸上的泪水,得到相应的运用和发挥。“三杯酒”运用〔清板〕对唱形式来互诉衷肠,清唱时用丝弦轻托,体现出似说似诉,情深意笃的情绪。接下去是“石砂拌饭”一节戏。这节戏也是对唱形式,唱腔运用了〔嚣板〕、〔连板〕、〔男调〕等板式,以加快节奏,提高音调,来表现俩人的激动心情,渲染出午时将到、人犯将斩的紧张气氛和急迫心情,把戏推向高潮。最后一段戏是王千金读祭文,“祭文”既是抒情之文,也是一纸冤状,它表现了王千金与林招得的生离死别之情,表现她对官府造成冤案的愤懑控诉。王千金所读“祭文”是在传统“祭文调”的基础上揉合融化,加以发展。它在字句上排比对偶,长短相间;在声调上似念非念,是吟非吟;在音节上先慢后快,先低后高。既表现出人物悲伤而激愤的感情,又生活化地展示出古代的祭祀仪式。最后王千金读完“祭文”,紧接号炮三声,在处斩关头,包公出场,王千金呼冤,戏在刀下留人中结束。整场戏是通过唱来表情达意,唱腔运用了〔男调〕、〔祭文调〕、〔二凡〕、〔清板〕、〔连板〕、〔嚣板〕等多种曲调、板式和独唱、对唱等形式以及边泣边诉、声泪俱下、情深意蕴的唱腔来表现剧情,显示情感、刻划人物,打动观众。在五六十年代,戚、毕再演时,在舞台调度上一直是两人相对长跪而唱的。只是到王千金读祭文时才站起来,配以大幅度的动作来表达其满腔悲愤之情。80年代,戚、毕演出时,因年老经受不了长跪对唱,就作了站起来的调度,除在“诉衷情”、“托三桩”和“石砂拌饭”等情节中依然对跪而唱外,在“三杯酒”等有些情节中,则站起来对唱,作出了有跪有立、有动有静的艺术处理。

 

  九、《情探·阳告》

  表演者:傅全香饰敫桂英。

  这是一场唱做并重的戏。傅全香根据角色的心理流程,将表演分为三个大的层次。一是喜。敫桂英来到同王魁定情的海神庙,步履欢快,水袖轻盈;焚香时,眼神恳切,动作恭敬,态度虔诚,水袖微颤;听到王忠来报喜讯,用一个停顿,两眼盯住前方表现信疑参半,惊喜交织;得知王魁确实中了状元,她喜形于色,沉浸在幸福之中,将信贴在胸前,左、右、正三度侧身抚摩,再朝海神举起手里的信表示感激,又下意识迈着方步,学状元夫人模样。二是惊。拆信发现称她“桂姐”,她先以一个柔媚的挑眼,嗔怪地自语:“哎,怎不称夫人呢?”这是大惊前的铺垫;读信后,如遭雷击,用芭蕾式的急旋转表现仿佛天旋地转,然后木然地靠在门框上,几次踏碎步,水袖无目的地飘来飘去,恍惚间发现海神高坐,猛地大档退步,再踮足,挺胸,直举右臂,一个“朝天蹬”,要向海神申诉。三是悲疯。这里主要的戏,表演可分为三个段落:一是从疑神到打神。敫桂英有一段念白,分别向海神爷、判官、小鬼诉说,但感情和语气各不相同:对海神爷是期待,对判官是责问,对小鬼是斥骂。见它们毫无反应,敫桂英苦思冥想,倏然找到了答案,明白了海神爷也不敢惹当了丞相女婿的王魁。在一阵蔑视的笑声中,她开始打神,这对于素来虔诚信神的桂英是性格的突变。她先用幅度较大的双飞袖朝判官打去,没有打着,做了一个坐跌的动作,此时笑即转为凄厉的哭泣,表演中动作和声音一气呵成。第二个段落是三个“不想你”。她哀告无门,神情迷惘,幻觉中似见王魁峨冠博带威风地走来,便说:“王魁啊王魁,我不想你!我真的不想你!我就是不想你!”三个“不想你”,用了三种不同的眼神和指法,表现她对王魁既爱且恨,怨与情交织的复杂心理:说第一个时,眼睛注视,目光呆滞,头略有些偏,手是直指;说第二个时,双眼怒视,嘴向上噘,手腕向里弯转再指出去,见王魁似仍未走,于是生气地说第三个“不想你”,身子一个冲势,人稍微朝前摆,手指向前直指出去。第三个段落是敫桂英被迫自缢。这段戏的表演刚柔结合。敫桂英见海神爷不准她的状纸,便对他说:“我,我只有一条死路。死?……”说前面的“只有一条死路”时,表现出她是在神智恍惚中脱口而出的;说后面一个“死”字时,她清醒过来了,用双手护着脸来表现惊恐的心情和对生活的留恋。当她决定去死时,用了一个强烈的动作:右手拿着一绺披落下来的头发,左手垂直,身体前倾,头转过来向着海神爷,铿锵有力地说“说是我死了,也要勾那王魁,到你神前对证呀!”她用高抛袖、踮足尖、急速内卷袖、外卷袖表示内心的翻腾,在鹞子翻身中将一根色泽鲜艳的香罗带取在手上,两手捧着,脚步缓慢,面带悲凉、神色哀怨。傅全香在塑造敫桂英形象时,田汉曾提示她要把握“美、情、怨”三个字作为基调。“阳告”这场戏是只靠一个人完成的独角戏,唱做繁重,感情跌宕起伏很大,难度较高。舞台上海神爷是虚设的,演员对他的位置、高度要明确,眼神始终集中于这一点,在视觉上要有真实感,并使观众通过演员的表演觉得有一尊海神像矗立在眼前。傅全香演“阳告”,曾向川剧艺术家周慕莲学习表演技巧,学了之后越剧化,主要是强调动作的目的性、感情表达的层次性和舞台形象的进一步美化。

 

  十、《貂蝉·拜月》

  表演者:张云霞饰貂蝉。

  这是一场唱工戏,是表现人物忧国忧民的内心美和人物体态轻盈的外形美。张云霞的表演,主要通过人物的一个出场、一段念白和一套唱腔,来加以体现。

  幕启:月夜,庭院静悄悄,貂蝉手托香炉,肩披软纱,从纱幕深处缓步而出,步履略显沉重,忧心忡忡,体态端庄;借纱幕掩映的朦胧感,衬托出美人婀娜多姿的形体;运用背影、侧面,绕曲径、防路滑等身段舞姿,走出纱幕,横穿舞台至上场门,从不同角度展现出人物形体的各种线条,并与月光似流水、园景隐约、香烟缥缈所构成的幽静、淡雅、清丽的情境合一,达到人与物相映、情与景交融的意境,给观众以美好的印象。

  接着念白:“迁来长安,二月有余,近日只见老爷愁眉不展,茶饭不思,昼夜不眠,叫人心中甚是不安。”念时手托香炉,软纱飘忽,沉浸于忧思状态,是内心独白的流露,无自报家门的痕迹,语调虽带焦虑,气度却很从容;后放下香炉,从盘中抽过燃着的清香,后退几步造型,完全是一幅动中有静、静中有动的“貂蝉拜月”图,而袅袅香烟犹如缕缕忧思,使构图更富于诗情画意。

  由念白中形成“貂蝉拜月”的构图后,戏进入中心情节,其对“独对明月诉衷情”的核心唱段处理是:开头一句唱“一柱清香”四字,用〔散板〕轻轻地、缓缓地唱出,唱到“炉内焚”三字转入〔慢板〕,使人物心怀忧虑的心情、香烟缭绕的意境一下浮现在观众的眼前;从“自怜身世太飘零”的凄凉,到“幸蒙司徒来收养”的感遇和“百般垂爱似亲生”的情深,貂蝉的乱世遭遇及其爱憎,于即景感叹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;由“近日里常见老爷双眉锁”的发现,到“莫不是为了董卓乱朝纲,老爷他苦无良谋除奸佞”的猜度,再过渡到“我有心为他解愁闷,只不过女儿家难以去动问”说不出的苦衷,先用调式交替,使唱腔进入下四度宫音系统甩〔清板〕,后又发展到取消过门的连唱,包括唱到“董卓”二字运用两个顿音,使情绪越入高潮,以及触及“奸”字后加上休止符号,加强对奸贼痛恨的力度等等,这一切情感抒发中的技术性处理,使貂蝉与王允息息相通,同仇敌忾的内心世界,揭示得由表及里,入木三分,而其声其情也由此表现得维妙维肖,淋漓尽致。及至演唱“心焦急,意彷徨”,节奏加速并配以身段、舞姿,同最后一句“无奈何独对明月诉衷情”衔接时,速度转缓而进入尾腔,并在“诉衷情”三字的运腔中,旋律由低往高,复又从高下落,作一个大的收腔落调,旋即双脚跪地,两手合掌,面月祈祷,于无限惆怅中怀着几丝希望……

 

  十一、《打金枝·哭宫》中最后一节戏

  表演者:张桂凤饰唐皇,吕瑞英饰公主,金艳芳饰皇后。

  这是一场做工戏。前面,公主向唐皇哭诉郭驸马如何欺侮她,要父皇为她泄愤,唐皇假意应允,佯装发怒,要杀郭驸马,公主见父皇真的要杀驸马,反而弄巧成拙了,就焦急地走向皇后欲言,皇后朝她一指说“你父皇真的生气了,我看你怎生得了。”公主倒退几步一个转身唱道:“若真斩了小郭暧,叫我心中怎舍的。”回身趋向唐皇求情,唐皇坐下不理。公主退回几步,做出既焦急又无奈的表情,再侧身一指皇后,示意去求母亲说情是有希望的,脸上显露尴尬之色,走向皇后,拍一记皇后肩膀,示意她过来说话,皇后不睬。公主急得双腿抖动撒娇,娇声呼唤母后,皇后随即过来。公主用手势动作示意她去向父皇求情,要父皇消气,不要斩郭暧。皇后朝公主一指(潜台词:都是你自己造成的),公主继续以手势示意她去向父皇求情,并做出侧身向皇后拜谢状。她见母后迟疑不去又作哭泣状。皇后急忙上前搀扶公主坐下,公主再次催促她快去说。皇后转身对唐皇一揖,唱道:“皇儿回心已转意,万岁你何必真生气,更何况自从盘古分天地,那有个岳父斩女婿,倒不如明日早朝上殿去,将驸马的官职……”唐皇故意逗说:“将他的官职革去。”皇后续唱:“要加官三级往上提。”公主见皇后说出了她的心里话,起立窃喜作拍掌状。而唐皇又佯装生气地唱出:“小郭暧打皇儿出言无理,他还敢提他功劳把孤欺,我越思越想越有气,明日早朝我定要将郭暧……”皇后着急地问:“你要将他怎样?”唐皇用坚定语调唱出:“我要将他千刀万剐活剥皮。”同时做了个强烈的手势动作。公主听后焦急万状,忙走近唐皇求情。唐皇有意调侃地说:“方才不是你要父皇斩他的吗?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讲?”公主语塞,往后退步到皇后身旁,皇后将她朝唐皇方向一推(潜台词:还不快再去向父皇求饶),公主一个趔趄,面色尴尬地向唐皇求饶,语气轻缓地唱出:“母后说话有道理,哪有个岳父斩女婿,孩儿年幼孩子气,说话不知高与低,自古道知子莫若父,孩儿的脾气瞒不过你,”唱到这里,唐皇用眼神朝她一瞥,公主害羞地一个回避,接唱“父王啊!(边唱边拉起唐皇衣袖摇摆)倒不如准了母后本,将驸马的官职(手往上一指)往上提。”唐皇朝她一看,她急返身快步走向座位坐下。唐皇看到公主天真幼稚的行为感到好笑,在一阵笑后仍故作正经地说:“有罪之人怎能加官?”公主一听感到父皇已经松口,赶紧起立,作理直气壮地申辩:“郭驸马身犯那条罪?小夫妻争吵是儿戏,(唐皇轻声一笑)倘若你当真斩了郭驸马,留下了儿的终身(边唱边用手朝自己胸口一指)……”唐皇调侃地插话:“儿的终身有你母后作伴,儿不必多虑。”公主听后吃惊,面色悲苦,续唱:“我只落得无靠无依。”落调时双举袖哭着扑向母后怀里。唐皇见状不禁哈哈大笑,即以扇遮挡作背唱状:“孤斩郭暧是假意,她母女在一旁着了急,怎知孤心另有意,”唐皇缓缓退步欲返身走。皇后慌急地说:“万岁你往哪里去?”唐皇若无其事地说:“天色不早回房安歇去。”皇后催问:“那驸马之事呢?”唐皇近前二步,胸有成竹地说:“明日早朝,孤王自有发落。”皇后仍放心不下地追问:“我看你要怎样地发落?”唐皇用舒缓的语气略带讽喻的口吻回答:“我看你呀真是个老糊涂(潜台词:我怎么会真的斩郭暧)。”说完返身径自下场。皇后若有所悟地嗯了一声,点了一下头欲下场去。公主着急地边唤父王边追上去,一把将皇后拖回,惶惑地问:“母后,父皇要将驸马怎样发落?”皇后双手一摊地说:“这个我也不知道。”并埋怨她:“这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。”公主急得要哭出来,对皇后说:“父皇要是真的斩了驸马”再用哭音唱出:“儿不依……”回身哭哭啼啼“啊呀母后啊……”皇后迳自朝内下场,公主一个转身见母后独自朝内进去,一惊,一个停顿,急唤“母后、母后”在小锣、小钹伴奏下用碎步急速追下场。

 

  十二、《北地王·哭祖庙》

  表演者:史济华饰刘谌。

  这是一场唱做繁重的戏。北地王刘谌在父王蜀后主刘禅不听其劝谏,决意降魏后,决以身殉国,他在后宫杀死儿子及妻子自刎后,急赴祖庙,向先帝之灵倾诉衷肠。

  刘谌头插甩发、穿白箭衣、着高靴,带着悲痛欲绝的情绪,内唱〔导板〕“呼天痛号进祖庙,”唱得声情激越,给人以撕心裂肺的感觉。唱毕快步出场,至九龙口一个趄趔蹬步,拉开山膀,往后甩发一个亮相,身子稍往后倾,眼神茫然地朝前看,以表现刘谌精神受到极度刺激后,神智有些模糊,硬撑着躯体走路的样子。这时人物意识到要去祖庙,但有情急中辨路径的形迹,故朝反方向走了两步后,一滑一个垫步亮相,感到方向不对,旋即走了一个反圆场来到祖庙看到先帝碑,一记甩发,往后快退步至台口,一个停顿,神智为之一醒,猛叫一声“先帝”一个飞跪,边唱拖腔“啊”边跪步趋前。这时刘谌意识完全清醒,情绪冷静了不少。接着用〔弦下调〕起唱“未见先帝血泪抛,”前四字语气较轻缓,后三字吐音力度加强。末尾“抛”字用喷口上劲吐出,突出他悲愤无比的情感。这第一段18句大段唱腔,在情绪上既有对先祖开国创业的自豪感,又有对权奸误国的憎恨感,还有对自己无力保国的自责感。唱段末句用排比连环的句式,长达37字,演唱时,配以一些长靠武生的动作,一气呵成唱完“蜀汉江山白白断送在今朝,”具有一泻千里的磅礴气势,强烈地表达出刘谌壮怀激烈的思想感情。这段〔弦下腔〕一改原有低沉悲伤的调性,变为高亢壮烈的情调,扩展了〔弦下腔〕的表现功能。

  接着刘谌向关羽、张飞神像哭诉,六句〔中板〕唱腔,融进了京剧〔高拨子〕的唱腔,前四句颂扬桃园结义、铁打江山,后两句感叹后辈无能,枉费先辈心血。最后一句唱腔拖腔向下渐轻,有低沉乏力之味,以显示刘谌无可奈何之情。接着刘谌向诸葛亮神像哭诉,在起调“诸葛丞相呀”时,嘴咬甩发,在一排快速串翻身后,一个转体单腿飞跪落地,旋即一连快甩头发动作后,唱出他对诸葛亮神机妙算和鞠躬尽瘁的崇拜之情。末一句唱腔“魏国焉敢犯蜀中”,融进了越剧老调〔呤哦调〕的成份,以表现人物深深叹息的情绪。再接着向赵云神像哭诉,用六句唱夸赞了他怀抱幼主出重围的忠勇无敌,和感叹父王的昏庸不悟。唱腔用〔嚣板〕唱出刘谌对赵云敬佩无比的激动之情。然后,他环顾众先辈神像,紧打慢唱,边唱边走圆场环视众神像,到“江山那会就此终”结束,唱得凄清哀伤。后又自言自语地说,“月儿呀月儿,从明天起你再也照不到我蜀国的山河了。”此时触景生情地唱一段十字句唱腔。这段唱运用了“夜沉沉”、“风萧萧”、“月蒙蒙”、“云迷迷”、“悲切切”、“恨绵绵”、“泪汪汪”、“心荡荡”等叠字句,来抒发人物的心境。以〔弦下调·慢板〕,表现出刘谌行将自刎前的悲凉情景。唱完后,李和带箭伤上场,向刘谌诉说国家大势已去,自己战伤,临死前来拜先帝的情况后,李箭伤发作;一面忍痛拔箭,一面说“殿下,那边有人来了,”把刘谌的注意力引开,尔后倒地而亡。刘谌转身发现李和死去,用快马步、磋步甩发、翻蹦子,一个飞跪一拜,失声痛哭。音乐嘎然而止,五更鸡鸣由远而近。刘谌唱起了最后一段唱腔,表明以死殉国的意志。这段唱腔中融进了〔点绛唇〕曲牌的音调,增强了慷慨悲歌的韵味。刘谌唱毕,向先帝三叩拜,走上平台、凝视远方,似见刘禅带领投降的队伍出城而去。接着一个蹬腿,宝剑上膀,站着引颈自刎。(该剧是徐玉兰的代表作,后继者史济华演出时,在身段动作上有所发挥、加强)

 

十三、《忠魂曲》片断

表演者:张国华饰毛委员

访友一节,毛委员热情相迎来访的农友们,亲切握手,一一辨认:“你是杨公庙小学的教书先生!你是竹山铺的铁匠师傅!”看到年长的郎中先生时,抢上一步,紧握双手,用十分尊敬的语调,亲切地叫了一声:“龙九爹,你老人家好啊!”当得悉农会会长赵大龙被白狗子杀害时,演员用一个较长停顿,表达失去战友的痛心和悲愤,并郑重叮嘱开慧一定要好好照顾卧病在床的赵母。演员用热情朴实的语调,亲切随和的举止神态,真诚的情感,表现毛委员和农友们的亲密无间。“退敌”一节,当清乡铲共队小队长闯入搜查时,毛委员以开慧“表哥”身份穿着国民党将军制服,正色应对:“毛委员何等样人,你可认得?不认得,搜查什么?我可认得共产党的毛委员……”这个意外亮相,演员有意演得一身正气,虚虚实实,略使威严,巧妙退敌,是想突出毛委员在白色恐怖下的机智沉着和他的军人气质。夫妻别离时,毛委员要去发动秋收暴动,这一别,前途难料。开慧偷偷落泪,毛委员不禁吟出柳咏的词句:“……多情自古伤别离,更那堪,冷落清秋节。今宵酒醒何处,杨柳岸晓风残月。”一阵凄凉袭来,他又使劲将它挥去:“柳永的词太凄凉,还是陆龟蒙的《别离曲》写得好:丈夫非无泪,不洒离别间!”见到开慧离情难忍,依偎抹泪时,毛委员连劝带哄:“哎,莫哭,莫哭。”这里,演员尽量把毛委员的丈夫感情、诗人气质和战士性格糅合一起,表演得自然、细腻、丰满些。接下来一大段夫妻对唱:“可记得,我当初求师来板仓……”演员用越剧B演唱,男女声同调异腔处理,十分和谐好听,使得夫妻话别时的内心感情抒展得深切感人。最后一句“一时别,只为来日永成双”,演员采用花鼓戏的某些旋律,将它融化入越调中,使得唱腔别有新意,很抒情,很好听。“惜别”渐成“壮别”,既让观众感受到了毛泽东的人之常情,又被这对战友夫妻的家国情怀打动。在夫妻别离的最后时刻,也是刻画毛委员感情的最重要一笔。鸡鸣天欲曙,毛委员接过开慧递过的油纸伞和小布包,就要上路了,开慧欲别难别,一声“润之”,拥抱丈夫。这个强烈动作又激起毛委员的感情波澜:“开慧,妻呀,夫妻分别黎明前,此一去难料何日再相见。不惧前程多风险,却虑妻儿可安全……”这段独唱,是难舍,是痛别,更是相约明天;是嘱咐,是信任,更有情意缠绵。演员用越剧曲调中最能抒情的B·弦下腔处理,不求高亢激昂,唱出满怀深情。开头的起调也不照搬“娘子啊”(尹派)或“官人呀”(金派)这些现或的常用模式,先将字格改变,中间停顿,变成“开慧……妻呀”。字格一变,腔也肯定会随之变化,出得新意。唱法上,演员尽量让它在阴柔基础上糅进些阳刚之气,因为他们毕竟是革命夫妻呀!接着十句慢中板,抒发毛委员对妻子的关爱之情。最后四句加速成中板,又转调并加入些高拨子的旋律因素,展现毛委员展望未来的乐观精神。这段越剧唱腔和音乐过门的某些音节,也不露痕迹地消化吸收了湖南花鼓戏音乐的一些特色,增加些地方色彩,也使得整段唱腔音乐更加丰富,更具艺术魅力。

 

  十四《鲁迅在广州》“重逢”片断

  表演者:刘觉饰鲁迅,金采风饰许广平。

  鲁迅(周树人)身穿青灰长衫,脚着黑色布鞋,颈披长围巾,平顶发式,一字胡子,在合唱中自下场门出,至“九龙口”对衬处站定,一个对新环境敏感的眼神,恰似“亮相”。他显然是为了避开码头上盛大的欢迎队伍,悄悄从边门溜出来的,所以带有几分诙谐的神情,又抑制不住踏上广州后的兴奋心情,朝前几步,浏览四周,一种新的气氛感染了他,使他禁不住吟唱起〔尺调〕:“满怀豪情南国行,辞别燕山到羊城。”回身见天幕幻灯显示的珠江风情:“看珠江,百舸争流放声唱,”转眼见远处越秀山色,右手渐起,自左至右一个弧形动作,接唱:“望古城,云淡风轻天地新。”被路边竹篱上的红绿标语所吸引,他边走边看,念出声来:“拥护国民政府定都武汉!”“拥护国民政府定都南昌!”“好哇!”指着这二条标语,继唱“民情活跃多自在,心头云翳一扫清,”举起左手自胸前一挥,心中才感到一阵轻快,却又感慨万分,双手背至身后,伫立有顷,唱“人间沧桑经多少,今临梦境倍觉亲。”他回顾码头处,尚不见许广平到来,渴望中唱出“倍觉亲,无限情,”又略有自嘲之感,原地一个转身,走向台口,昂首远眺,似感到南国的春风,右手自左肩把长围巾渐渐拉下,唱“借此‘摇篮’育桃李,愿以心血催新春。”眼神中透出充满期望的心情。此时,鲁迅的学生肖玉红、夏立峰拎行李急步上。玉红说:“先生,一下码头你就不见了,害得我们到处找你。”立峰说:“码头上很多中大学生,都是来欢迎你的。”鲁迅望着这二个学生,微笑着说:“我值得他们这样欢迎吗?立峰,我还有行李放在码头行李房,你去帮我取来。”把一枚小竹牌交给立峰。“我们在这小吃铺等你。”夏立峰接过牌子去取行李,鲁迅和玉红一起到小吃铺吃广东风味点心,找了一个位子坐下,取出香烟,划燃火柴,吸起烟来,借此等候许广平。在肖玉红向伙计点食品小吃时,许广平内唱〔尺调〕:“与先生,一别半载如三秋,”自台右中幕出,至台口站定,接唱:“红豆秋风动情愁。今日巨轮送客到,我满怀欢欣到码头。”擦汗、张望,心情急切,“人如潮,车如流,怎不见先生下船楼?”鲁迅忽然发现许广平,惊喜地呼出“广平兄!”(这是他对许广平的特殊称呼)许广平欣喜万分:“先生,你怎么在这里?”鲁迅做了个不要声张的动作,两人紧紧握手,默视良久。在合唱“师生情,战友情,久别重逢更觉亲”中,两人握着手,一个慢慢的圆转(“推磨”状),才一松手,鲁迅想说些什么,竟又无从说起,夹着烟的右手提起又停顿。“千言万语无从起,”许广平迎前向先生问些什么,欲言又止,“心弦乐曲诉衷情,”两人相对一笑,至感欣慰,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。稍顷,许广平对鲁迅说:“中大学生不是来迎接你?怎么没有碰到?”鲁迅回答:“如此兴师动众,我有点害怕,敝同乡秋瑾姑娘,就是被这种劈劈啪啪的拍手声拍死的,我不愿‘阵亡’,乘人不备,从边门溜了出来。”说至此,他的左手食指从右手下迅速穿过,幽默地比喻自己溜出来的形象。这个动作引起了许广平的笑:“还是那个样子!”站在一旁不忍打破他们相会一刻的肖玉红,忍不住说:“广平姐,你眼里只有先生,连我这个老朋友也看不见了!”许广平亲切地叫:“玉红!”轻轻地捅了她一拳:“你的那位密斯脱夏呢?”“先生叫他去取行李了。”鲁迅赶紧招呼她们:“来来,请坐下一起尝尝你的家乡点心。”(许广平是广东人)三人就座,女伙计端上菜肴:“烧鸡火鹅,三鲜浓汤,外加虾肉云吞。”三人品尝着广东点心,鲁迅拿起调羹似吃了一个云吞,慢慢嚼着,看着许广平,微微点头,似乎在说:“唔,风味独佳……”。

 

  十五、《疯人院之恋》片断

表演者:张国华饰丁志铭

经过深入生活和调动积累,并结合剧本赋予人物的命运和病情,排练中演员紧紧抓住人物“病中”和“病愈”后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眼神来塑造丁志敏这个特殊人物。

病中:丁工程师含冤受辱,以莫须有的罪名被隔离审查,日夜批斗,加之他性格较内向,时间一长,就形成他木纳呆滞,又透着一种恐惧的眼神。张国华一上场就重复吟着那句“我该死,我有罪!”并伴随着机械的跑步动作。他的眼神始终混浊、无神——让观众第一眼就能很鲜明地感受到此人“精神”出了毛病。包括后面“跪街”一场戏,用了惊恐、呆滞的眼神,“放火烧仓库“也是用无神游移的眼神,加之不断狂笑来表现失常的病态。

病愈:张国华也充分利用眼神来表演人物已经康复,回归社会。如:“见母”一场戏中,病愈后的丁工程师为了能早日见到分别20年的老母恳求医生时,先是用感激的眼神,感谢医生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,接着是求医生批准自己要求时那种恳切、哀求的眼神。当母子相叙,老丁跪在老母膝下边痛哭,边诉说20年思念老母时那种悲喜交加、相依为命的依恋之情,在眼神中亦充分得到了表达;在“逛新街”一场中看到祖国旧貌换新颜,并表示要投身事业向往未来时,他的眼神明亮而清澈。

 

十六、《断指记·合扉断指》

表演者:陈颖饰颜秀

这一折颜秀的表演以细腻的做工取胜。整个段落从孀居多年的颜秀在闺中对镜梳妆开始,“对菱花,喜且愁”。颜秀脱去穿了多年的白色衣裙,换上一身淡紫粉色的新裙。两朵纱花发饰——一朵白色,一朵红色,成为颜秀心底两种感情斗争的外化。颜秀对镜照影,先是插上红花,略带自得地欣赏自己的美貌“自怜自爱心欲碎”,随后突然从幻想回到现实,一个停顿,思维陷入一瞬空白后,想起自己的身份,如同触电般拔下红花,然后回到妆台前,心有不甘地换上白花,不忍再看镜中容颜,将菱花镜合在状态上,颓然坐在椅上,唱“都说道,从来美人多薄命,我怎甘心?我在甘心?”。“我怎甘心”四个字用散板重复两边,体现出人物当时凌乱的心情。随着演唱拔下红花,在妆台前反复比对,最后选了一朵颜色较为中庸的紫色小花插在鬓边,完成了梳妆。这一环节之后,陈颖对于颜秀的“出门”做了细腻的处理。一双玉足在门里门外几次反复——欲进、又退,才退,还进。小心翼翼地撩起一角衣裙,弓起的脚背,一点、一点向上缓缓抬起。才刚看到那尖笋般的足尖——如同一颗中日藏在深闺中的春心——战战兢兢地跨过门槛,一点地,好似踏到了雷池,又慌忙缩了回去。最后,以独唱加伴唱的形式演唱“都只为青春年少、年少青春;怎舍得一生孤单、孤单一生”。回文格式的唱词,加以强调颜秀内心的渴望。这里,陈颖运用较为夸张的肢体语言走圆场,带动披风,体现颜秀内心的波涛汹涌,最后,把门栓、推门,动作迅疾一气呵成,用跳跃的姿态跳出门槛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此前不断加快的音乐节奏至此戛然而止,停顿后,音乐渐起,接下来是一段相当抒情、轻柔的旋律,颜秀在音乐声中,抖动披风缓缓行走,如同被放飞天地间的自有蝴蝶,此刻陈颖的表情也是轻松而带着愉悦的,同时还有一丝被爱情滋润的少女所独有的容光焕发。接着颜秀来到沈蓉住处,两人相顾无言,默默地对视,仿佛都在思索接下来改如何处理这样的深夜独处。在几个回合的感情交战后,沈蓉最终拒绝颜秀,颜秀以披风拖地,逃一般地离开,却又不甘心,在出门的一瞬间猝不及防地转身。沈蓉合扉、颜秀断指。这一段颜秀没有演唱,而是用不停的肢体颤抖来表现人物情绪——从双手指尖到全身,最后终于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倒地。紧接着颜秀抓起披风,用比来时更大幅度的动作转身披上,以快速的圆场,逃回家中。回到家中,这里有一段“去时做痴妇是全剧的核心唱段之一,由慢板进,整段唱形体动作不多,更注重内心情绪的抒发,同时也体现颜秀在巨大打击下的心灰意冷。而后的“断指”,陈颖在这里运用了大量舞蹈化的肢体语言,尤其是“甩发”的技巧,通过程式化语言展现颜秀肉体和心灵的双重剧痛。这样的一整段表演,在传统越剧花旦中是较为少见的,也是越剧《断指记》对于梨园戏最大的突破之一。最后,于剧痛中,颜秀抬手带上白花,回到出门之前,完成了一整段完整的表演。

 

十七、《舞台姐妹》(邢月红的表演)

表演者:钱惠丽饰邢月红

在《舞台姐妹》中,徐(玉兰)派小生钱惠丽突破行当限制,同时以小生、花旦应工。在人物塑造上,钱惠丽首先着重突出邢月红生活中和戏台上的差别。生活中的邢月红唱傅(全香)派,主要用小嗓,音高较高,突出少女的娇憨与任性。而戏中戏演小生时,则唱徐(玉兰)派,较多用真嗓,展现越剧女小生的阳刚之美。在表演上,为区分形象,钱惠丽将生活中邢月红的“女人味”适当放大,特别是与倪涛交往的时候,少女独有的轻快、跳跃的脚步,兴奋时的旋转,都展现出邢月红天真的一面。

邢月红出场时是一个稚气未脱的“野丫头”,因为父亲(同时也是师傅)和师姐的保护和宠爱,性格中带有一丝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。父亲被打成重伤、姐姐被绑在灯柱下示众是邢月红性格与命运的转折点。“讨饭调”是钱惠丽基于人物的独特设计,通过对越剧早期唱腔的演绎,体现了人物心理几个层次的转折。首先是悲伤、委屈,渴望得到帮助。但是,随着路人的哄笑和铜钱纷纷飞落,愤慨伴随着委屈不断升级,邢月红愈唱愈激愤, 声泪俱下,最终瘫倒在古戏台上。“讨饭调”是越剧早期唱腔,旋律相对简单,钱惠丽在演唱时充分发挥了嗓音优势,表演又融入了“打莲花”的身段。来到大上海后,邢月红在浮华中迷失方向,这与她性格中轻浮、虚荣、软弱的一面有关。但钱惠丽并没有简单将她处理为反面角色。而是着力体现出她“天真”与“轻信”的矛盾。因为此前简单的生活经历,让她轻易坠入唐经理的圈套。在“一张支票的轮唱中,唐经理、竺春花、邢月红三人的性格尽显无疑。此时的邢月红是发自内心地相信唐老板的“善意”。

“饮恨”一场中。钱惠丽着重刻画一个被囚禁多日的贵妇人百无聊赖、追悔莫及的心态。在体态、步伐处理上,步伐始终是摇晃、游移的,眼神空洞虚无,完全没有了少女时代的灵气和生气,如同一具行尸走肉。“白纸黑字字字毒”这段唱在傅派唱腔的基础上,吸收了徐派十字调的音乐特点,并融入了某些民歌唱法,用降B调高音体现出内心的愤懑、悔恨、挣扎,对于人世的彻底失望。

 

十八、《末代皇后》

表演者:陈颖饰皇后

《末代皇后》是一出越剧独角小戏。全剧共20余分钟,通过沉湎于吞云吐雾中的末代皇后婉容的回忆开始,展现其短暂而悲剧的一生。故事从婉容被封皇后,即将与溥仪举行大婚开始。沉郁的色彩被大红舞台灯光及欢快的迎嫁音乐所代替,形成强烈对比。陈颖饰演的皇后,一身鲜艳红衣,通过一块象征红盖头的红绸的运用——先是害羞地遮住头,作嫁新娘妆,然后缓缓地撩起、透过盖头好奇地打量,最后按捺不住,欢快地一把撩起盖头,挥动着欢快地起舞。这一段由慢到快,又含蓄到奔放的表演,展现出贵族少女婉容对于婚礼、丈夫和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微微的紧张。随后,以一句傅派韵味凸显的“我要嫁了——”开始一段对于整个大婚过程的想象。整段唱唱词细腻、曲调欢快,最后以“恨不得插翅飞到金銮殿”告一段落。这段回忆中的婉容是充满青春活力,令人喜爱的。随后,通过几声“皇上”的白口,完成情绪转变,进入回忆的下一阶段。在这里,陈颖连续喊了四次“皇上”,每一次处理都不同,体现出人物的不同情绪,也象征着婉容进宫后遭遇的处境变化。认清身份后的婉容,陷入孤独与寂寞之中。此前象征红盖头的大红酬,此时被当做披风运用。婉容用红色披风将自己裹紧、再裹紧,尽可能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,意图抵御坤宁宫的阴冷与黑暗。马蹄声响起,她先是在马蹄声中舞动红绸旋转,随后索性抛却红绸,抛却压抑缠绕自己许久的共同,在春色中绕着舞台奔跑。随后,捧起象征第二段爱恋的马鞭。一声“靠近我,不要离开我”,在饱含深情中也带着深深的不安与恐惧。“有了你,方知晓,我是真真正正一个女人”,这里的一段唱腔,较之此前舒缓而沉郁,是更深沉的内心情感的抒发。最后,画外音中皇帝的出现终结了这场恋爱。婉容先是苦苦哀求“皇上不要打我”,这种哀求中,仍然存着容易死希望,随后是一声枪响,“皇上杀人了”,爱人被杀,由此陷入绝望。在这里,陈颖用失魂落魄的语调,仿佛重复一句话“他死了”,此时的婉容,神志已渐渐开始陷于错乱。她把枕头当做襁褓中的孩子,唱起“泥娃娃”的童谣。她的眼神是单纯天真的,动作也有儿童式的夸张。她抱着枕头步履慌乱地逃避、奔跑,是一个神志不清的母亲天性中对于孩子的保护。最后,燃起的火焰和孩子的惨叫使婉容再次回到短暂的清醒。此时的婉容仿佛换了一个人,她的眼神凶狠而阴冷,看不出半点感情。“文秀与皇上离婚了,为什么我不能离婚?祥贵人死了,我为什么不能死”这段台词,陈颖念得非常用力,一字一顿,几乎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,体现出婉容心中巨大的仇恨。最后的一段唱,陈颖用大段傅派唱腔总结了自己悲剧的一生,梦想、希望的一次次破灭,只能人不像人、鬼不像鬼地活着。最后,只能重新拾起烟枪,在迷醉的世界中讯寻得短暂的逃避。

 

十九、《蝴蝶梦》片断

表演者:王志萍饰田秀、王志萍饰小寡妇王志萍在古典梦幻浪漫越剧《蝴蝶梦》中一饰二角。第一场,十年等待,得知夫君归来,当田秀一身喜装,欣喜若狂地开门迎接,发现是生人时,在大幅度的转身动作中透现出一阵阵羞惭,惶惶然逃进门将门慌乱中关上,短短的出门,经历狂喜、惊讶、羞愧、惶恐的急剧转换变化,当大幕再次拉开,一个当家贵妇,仪态端庄,已然镇定自若迎接方才因自己一时失态的客人,“劳公子怀诚意亲到南华”这个环节,没有一个动作,却胜似一切,此时无声胜有声,引人入胜!紧接着第二场随着一声啼哭,披挂孝服的新寡少妇手执纨扇移步出场,王志萍为小寡妇设计了特色鲜明、节奏跳跃的搧坟动作,并用细腻变化的脚步,把小寡妇一副我行我素毫不在意别人如何评说的神情,用富有喜剧色彩的表现使其丰满,如向庄周讲述自己情况时的单纯,率真的表情,以及哭完后用一个细小的动作把眼泪抹在裤子上的动作,及耸肩,调皮地伸出舌头等等,充分利用这些细节上的处理,夸张的台步,夸张的手势,夸张的节奏,以及夸张的流派的不同,还有为感谢庄周帮助她煽干坟土,一别三拜三回头,犹如小麻雀一般跳跃的各种步伐,这些傻傻的可爱动作,同样是高兴,这里与第一场田秀忽闻丈夫归来时的手忙脚乱,处理得泾渭分明,田氏与小寡妇截然不同。第五场“庄周试妻”,庄周化做楚王孙欲试探妻子,不想试妻过程中,反被田秀的真情倾倒,一声动情的呼唤“娘子”真相毕现,田秀顿觉醒觉。为了表达田秀内心如急浪翻滚,汹涌奔腾的心情,只见田秀女碎步如飞,心意愈坚,先圆蝶梦再解疑扣,这段表演巧妙地运用了从慢到快的圆场大调度,一边唱一边用“小碎步”疾飞,上身保持纹丝不动,酣畅淋漓,这种唱做并重的表现形式把全剧推向高潮。

 

二十、《早春二月》(萧涧秋的表演

表演者:许杰饰萧涧秋

这是一个越剧舞台上少见的艺术形象。萧涧秋曾怀藏《新青年》,走南闯北追随革命寻觅知音,但面对哀鸿遍野、断头沥血的惨痛现实,他彷徨寒心,孤雁离群,退缩到了僻静小镇。虽然一腔热血渐冷,但一片爱心还在,依然向往光明。许杰凭借自己形象、气质的优势,成功地塑造了这一人物。

揭榜撕榜,是表现萧涧秋爱心的一个强烈动作。陶岚讨厌说媒求亲者踏破门槛,故意贴出征婚搒,存心开个玩笑,嘲弄浊世。哥哥陶校长收不了场,陶岚差点落入钱庄小开钱先生之手。此时,意料之外,萧涧秋赶来揭榜,解了陶岚之危。他义正词严地唱“征婚榜纸半张不值一文,陶岚女贵无价何止千金!劝君自爱莫自轻,休筑芳坟葬青春!”许杰快捷干净的揭榜撕榜动作、爽气深切的四句唱腔,一气呵成,铿锵有力,犹如春雷一声,把陶岚震醒,把萧涧秋的正气、真诚表现得生动感人。老同学为革命牺牲,萧涧秋面对凄苦无援的孤儿寡母,觉得自己有一份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。无奈之际,他决心娶文嫂为妻。这个决断,似乎太突然,太冒失,但在萧涧秋是自然的。己见文嫂绝望的眼神,已闻安排身后事的凄声拜抚,萧涧秋不可能见死不救,他的决定是可信的,高尚的,符合上世纪二十年代“这一个”青年的行为逻辑和牺牲精神。许杰拿揑到位,表演准确,没有拔高人物,也未低调处理,娶文嫂绝非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,很好演出了人物的心路历程。萧涧秋“进退古桥头”、“三敲陶家门”两段戏,扮演者充分利用戏曲的优势,发挥音乐唱腔的感染力量,淋漓尽致的刻画了萧涧秋的内心痛苦和感情脉络。

当做出“娶文嫂”的决定之后,萧涧秋马上奔向陶家,要面对自己所爱之人说出分手割爱时,痛苦倍增,无法启口。想着救文嫂,三次举手欲敲门;想到陶岚受伤害,三次又把手缩回。演员唱做结合,层层推进,痛苦矛盾,展露无遗。

 

二十一、《早春二月》(文嫂的表演

表演者:方亚芬饰文嫂

越剧舞台上的文嫂,有几个显著特色:凄美,纯净,善良。凄美,是人物气质的外在显露。戏开场时文嫂穿着素净的兰印花边衣衫,发髻上簪着一朵白花,领着女儿采莲,背着未满周岁的儿子,举着纸幡,目不斜视低着头走过学校门口,走向丈夫的衣冠塚。这个人物的出场,没有一句台词唱词,也没有老戏中的那种故意亮相,仅是悄悄的默默的过场,方亚芬就把一个年轻寡妇苦兮兮的凄美形象展现给观众。凄美中却透出一种内在的骨气。即使无田无地,无亲无眷可依靠,一双儿女嗷嗷待哺,己是饥寒交迫愁煞人时,文嫂仍然没有哭哭啼啼悲悲切切求告人,而是自信地回答萧先生:“还有一双农家手,洗补帮佣能采桑”,“还有希望在摇篮,宝儿长大一家有依傍”,即使家中已无隔夜米了,她还说“左邻右舍可借可讨可商量”。方亚芬用几句朴实无华、发自内心的对唱,就把文嫂贫而不屈、再苦也能活下去的坚韧性格表现出来。悲而不露的内在骨气,更显人物品性之美。她纯净,听不得污言秽语;守洁,必须得自锁芳心。这是文嫂凄美坚韧的主要特点。当萧涧秋初次上门时,文嫂将门稍稍启开,见来者是陌生男人,没有动问一声,立即把门关上。当一缕春风温暖心扉,一丝喜色欲上眉头,目送女儿跟萧先生上学去的时候,忽闻左邻右舍议论纷纷,怪笑声声,“一阵笑声好奇怪,一股寒气逼人来”,文嫂又一次急忙紧闭家门。这里,演员通过两次快速反应的关门动作,特别谨慎的躲避眼神,便把文嫂自锁芳心、自卫守洁的习惯和性格生动展露。女儿采莲被流言蜚语恶意中伤,为了躲避伤害,偷偷逃学在家,文嫂再三追问,拷问的结果,母女抱在一起痛哭。这段戏起伏激荡,紧紧揪心,气恼,追打,惊心,护痛,方亚芬把文嫂的心头之苦,演绎得细致入微,感人至深。接着一段袁派唱腔,“寡妇门前是非多,蜚短流长莫奈何。巷议声声入耳痛,儿歌句句刺心窝。伤我孤寡犹可忍,污损恩人太罪过……” 如诉似泣,韵味十足。当萧涧秋决计要娶她为妻时,文嫂理智上觉得自己不配,不能拖累了萧先生。正因这善良之心、脆弱之躯和纯洁性格,使本己绝望的赴死之念加速进行:“萧先生啊,还赠你一片真情,只愿你欢欢乐乐去成亲;珍藏你似海恩情,安安静静干干净净一条白绫伴我行。”方亚芬最后一段演唱,没有撕心裂肺的宣泄,没有痛哭流涕的倾诉,没有急风暴雨的激烈,更多的是平静、舒缓、深沉,楚楚动人,令人扼腕,把一个凄美、纯净、善良的艺术形象完整地留给了观众,发人深思,回味无穷。

 

二十二、《早春二月》(陶岚的表演)

表演者:张咏梅饰陶岚 

陶岚是芙蓉镇学校的代课老师,教师眼中的小妹,学生眼中的大姐,这与娇巧玲珑的吕派花旦张咏梅十分吻合。刚刚出场,张咏梅便很好把准了陶岚的性格和心情,借景抒情,吐露心声,没有欢乐,却闻悲音。似雪里寒梅,瑟瑟发抖,还吐清芬。几句唱蕴含亮丽,恰到好处,讨人喜欢。任性,是陶岚性格的主要特征。怎么用戏剧(特别是戏曲)的手段恰当地刻画表现她的任性,是个难题。越剧《早春二月》沿着小说的思路,开拓了自己的创造:让陶岚公开征婚。这一招,正是她任性的必然所为。哪知这一奇招,给陶家招来不大不小的麻烦,差点弄假成真,自陷其坑,不好收场。如何应对麻烦,化解尴尬,成了演员表演的极好机会。张咏梅这里没有一句唱,在导演处理富有喜剧性的场面中,演得不温不火,恰好到位,任性得有理,调皮得有趣。从玩笑、戏闹、嘲讽,到萧涧秋揭榜后的意外惊喜,撕搒后的气恼震动,层次分明,流畅自信。有了这任性行为,才会招来萧涧秋揭榜撕榜的强烈动作。当众撕榜,给她重重一击,顿使她从游戏人生、肆意任性中惊醒,去追求真正想要的爱情。生动表现陶岚的任性,渲染她如火般的炽烈爱情,这对张咏梅来讲不仅不难,而且正可发挥。难是难在塑造陶岚的心路历程,看她人生道路上遭遇意外、热恋之中痛失爱情时如何表现,这才是演员创造人物的关键之处。当她听到萧涧秋说“要跟文嫂结婚“时,张咏梅的表演恰到好处,震惊、疑惑、不信,没吵没闹没任牲,忍痛忍苦轻问:“理解你好心兼苦心,不懂你是怜悯还是爱情?”当萧涧秋唱出“志豪兄为国为民献生命,我们俩助人救人也可作牺牲”时,陶岚心灵再次震动,她己在热恋中成长,提高了思想境界,理性战胜了感情,理解强掩住痛苦。萧涧秋含住泪水,忍痛劝慰:“牺牲爱情也高尚,割舍真情两心磊落更清纯。相信你可另觅佳偶知音,相信你还会有前途似锦。”陶岚听到这话,心里更加泪如泉涌,但她没哭,演员强忍着泪水,用温柔、委婉、凄美的唱腔,吐出人物心声:“多谢萧哥哥,知我相信我。不去寻死不再哭,快快乐乐觅前途。无怨无恨好轻松,无忧无虑不知苦。孤单单天涯海角独自游,冷清清春夏秋冬对影舞……”这段唱,张咏梅唱到了人物的心灵深处,情感真切、细致,产生了痛得感人的艺术魅力。

 

二十三、《梅龙镇》正德皇帝的表演)

表演者:章瑞虹饰正德皇帝

有别于京剧《游龙戏凤》等传统演绎,越剧突出“青春”二字,脱去陈腐的帝王气,着重塑造少男少女纯真爱情。

章瑞虹在剧中塑造的正德皇帝出场时15岁,是个正处于青春骚动期的问题少年。在塑造人物方面,章瑞虹突破了传统越剧小生儒雅潇洒、忠厚质朴等符号定位,更多从一个“顽皮少年”角度去理解、表现这一人物。全剧中,她较多利用了生活化的动作、尤其是精力旺盛的男孩子所常见的举动——如开场时躺在龙榻上,翘着脚玩弄拨浪鼓;第一场中被堆积如山的奏折所烦恼时,双手用力推开奏折;双腿横跨反坐在椅子上,并左右摇晃椅子……这些细微的动作都是从现代生活中提炼出来,非传统舞台所有,但正是通过这些“小动作”,将正德的形象“立”了起来。第二场“梅龙镇”相遇,章瑞虹通过“李隆基”这一角色身份,适度展现了越剧小生传统的风流潇洒,包括扇子的运用、传统的台步等,给人赏心悦目的美感,但同时又是符合剧情的。第三场“酒店定情”是整出戏的关键。章瑞虹牢牢抓住一个“真”字。这一场正德皇帝唱到“须知这本来二字最珍贵”,“本来”也可以看出《梅龙镇》的“戏核”。

在全剧的后两场,则是人物从“男孩”走向“少年”的关键。最初,当他发现李凤姐偷偷缝制小孩衣衫时,一时并不能反应过来意味着什么,只觉得好奇,但一旦醒悟自己将要当父亲时,震惊、喜悦之后,突然之间长大。这一场、以及之后的第五场中,章瑞虹的表演较之之前显得更加沉稳,唱腔也更为醇厚。回到梅龙镇之后,正德皇帝已经做了父亲,身份、经历有了变化。肢体语言上少了扮演“唐明皇”时的跳脱,多了一份脚踏实地的质朴。在之前与太后的一番争论之后,又惊闻母亲的经历,这一刻的正德皇帝的内心是激荡的。唱段从“你为何不把身世对儿明处讲”开始,到陷入童年的回忆“还记得儿时一个风雨夜”,再从回忆回到现实,以一个儿子、丈夫、父亲、帝王的身份做出承诺“人团圆,万年长。”感情从愧疚、悲伤、温馨到充满希望。层层递进,唱腔也由沉郁、舒缓、进而较为快速、高昂,最终完成了全剧的高潮,也完成了对于正德皇帝这一人物“成长”的塑造。

 

二十四、《家·洞房·双诀别》

表演者:赵志刚饰高觉新

“洞房”的情节在传统戏曲舞台上呈现非常多,而《家》的“洞房”则另辟蹊径,打破了传统写实主义的窠臼,用蒙太奇的手法,在同一个舞台上呈现出了一个新郎、两个新娘、三个时空。在人物造型上,赵志刚在这里采用了纯黑色长衫的人物造型,仅在领口、袖口以及围巾点缀红色,突出新郎身份。“红与黑”的强烈对比,是现实中的婚礼与觉新内心深处的葬礼的纠缠。这场婚礼,埋葬的不仅仅是觉新与梅的爱情,也是少年人的青春梦想。然而,作为高家的长房长孙,孝顺、善良的觉新又表现得极为克制,除了通过服饰所传递出的隐晦的反抗外,在整个“洞房”过程中,觉新并无任何激烈的反抗行为,他始终是平静的、平静得近乎木讷,他唯有用沉默来压制内心的痛苦,将心中的火生生浇灭。对天真单纯的瑞珏——整个家族硬塞给自己的新娘——他甚至因为内心的善良,而含有愧疚。面对瑞珏的主动走近,他于疏离中而不失礼节,对于瑞珏“一起看月亮”的提议,觉新在一开始显然是并不情愿的,但并没有拒绝。这里有一句台词:“看月亮,好,看月亮吧”。赵志刚在处理时有略微的迟疑,表情是稍纵即逝地痛苦——也许是想起了梅。但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悲伤,并且同意了瑞珏的提议。这个细微的处理也体现出了觉新这个人物的基调——宁可自己受委屈,也不愿意伤害身边的人。这种基调,也贯穿了整出《家》。无论剧情如何发展、人物性格如何发展,觉新“善良隐忍”的人物定位始终不曾变。

与小说的处理不同,越剧《家》将梅的死和瑞珏的死处理在同一时间,从而加剧了悲剧的震撼力。这场戏中,赵志刚一改之前的表演方式。在此之前,觉新始终是文雅安静的,面对一次次的打击,即使在微醺的时刻,他始终也不曾丧失仪态,觉新的肢体语言始终极度克制、微小。全场始终不离身的长围巾几乎在任何场合都是静止、拖地,起到了类似古代贵族大夫“佩玉禁步功能,显示出高觉新是一个从小接受严苛礼教熏陶,对自身行为有极高要求的人。然而,在这场戏中,漫天的大雪中,蓝长衫、白围巾的高觉新是翻滚着上场——围巾在他手中飞舞,似乎是以此为武器,要拒绝什么、打碎什么。这是全场觉新肢体语言最为夸张、丰富的一段表演。通过舞蹈化的挥舞围巾、写意化的慢动作奔跑,配合嚣板演唱,赵志刚在此时塑造了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高觉新,这是压抑最后的大爆发。这段表演中,赵志刚运用了大量跪步、搓步,围巾的缠绕,表现人物心乱如麻的状态。与此前始终站直的表演不同,这一场的表演,人物的重心整体偏下——跪地、倒地,体现出内心的不堪重压。

 

二十五、《家·梅林重逢》

表演者:单仰萍饰梅梅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女子,柔和含蓄,逆来顺受。越剧《家》中,梅的场次虽然不多,人物性格却很完整。“梅林重逢”一场是梅芬感情压抑的一次爆发。我在舞台左侧以隐忍的步伐出、忧而不伤的情感来演绎梅芬故地重游的心情——“往事依稀浑如梦,都随风雨到心头”,此时的梅并不适合有太多的肢体语言,因为“封煞的心扉怕重扣”,在动作上我以不时地抓紧披肩这个动作,来表现梅内心的寒冷和孤独,和对未来的无望。在觉新的表白后,梅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。她不愿打搅觉新的生活,却避不开与他相对。在这里我特别喜欢杨小导演对梅林重逢的设计,那种骤然面对的怅惘和震惊,在台上形成了强烈的心灵撞击,更触发了梅芬对自身命运悲剧的宣泄。“这一切不都是你的错——”这句起腔的节奏起伏很大,演唱时我设计了一个无声的哽咽,用强自压抑的哭声串联起整句唱腔。表演中的肢体语言亦是不多的,我用伸手阻止觉新靠近的细节动作,体现历尽坎坷后,梅依然矜持善良的个性。直到听见觉新重新吹响《梅花三弄》,心灵的防线终于全面崩溃,她情不自禁地与觉新相拥在一起,然而也只是那么一瞬,她又恢复理智,毅然地选择离开。

 

二十六、《赵氏孤儿》(程婴的表演)

与传统演绎中,将程婴当作英雄人物来塑造不同,赵志刚塑造的程婴,始终抓住了他“小人物”的特点。在被卷入“赵氏灭门案”之前,程婴是一位只求小家庭幸福和美的普通医者,甚至有些懦弱。程婴的第一次出场亮相,是抱着药箱,惶恐地四处张望,战战兢兢地步入观众的视线。他的背始终是弓着的,似乎努力地想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,凸显出这个小人物的虚弱。在“救孤”这一场戏中,赵志刚在程婴的行为处理上,很多次运用了“向后躲”这一行动轨迹,通过行动,表现出程婴的“救孤”是被动的。在程婴性格、行为的巨大转变上,赵志刚抓住的是三次“目睹死亡”。第一次是韩厥的死亡,让程婴认识到现实的残酷性,开始打消了置身事外的幻想;其二是公孙杵臼之死,让程婴陷入到道义的思考,萌发了主动承担的想法,第一次说出了“赵氏孤儿不能献”,这是程婴在整个事件中由被动转向主动的关键。“拷打公孙”一场戏,赵志刚运用了大量的肢体语言,尤其是“颤动”的体态,这种“颤抖”与出场时的“战栗”有所不同,更多的是一种内心挣扎、煎熬的外化,几次举棒,而又落下的过程中,完成了人物心灵第一次“升华”,被逼无奈的程婴已无退路,而更重要的是,韩厥与公孙的主动选择死亡,唤醒了程婴心底的善念。而最为一次重要的一次死亡,是亲生骨肉之死。当武士从太平庄搜出“所谓的”赵氏孤儿,其实是程婴的儿子时,面对屠岸贾的屠杀,程婴几次相救,却又不能救,赵志刚用较为夸张的表情——瞪大双眼的呆呆直视、张大嘴巴的欲哭无声,表现出作为一名父亲,眼睁睁面对儿子死亡——而这死亡从某种程度上又是自己一手造成的——这时候的绝望无奈、肝胆俱裂。当屠岸贾抱着赵氏孤儿离开,面对妻子的悲痛、世人的指责,背负着难以言说的秘密,程婴在这里有一大段唱做表演。当瘫倒在地的程婴,再次站起,呼喊“天啊,苍天啊”的时候,赵志刚处理此时人物的形态是佝偻的,步履是踉跄的,仿佛一下子苍老了。“夜沉沉、风悚悚,冷月如弯钩”一段唱借景抒情,表现人物内心的无比凄凉孤独。十六年后,程婴再次出场时在表演上也变得更为沉稳,步履虽然比年轻时略显缓慢,背也依旧佝偻,但行为动作却似乎更加坚定。包括程婴的动作、也没有了出场时的战战兢兢、献孤后的失魂落魄。面对赵氏孤儿赵武的诘问,程婴用一大段白口讲述了事情的真相。这段白口吐字铿锵、节奏逐步加快,展现出回忆往事时,程婴内心的激动。一切诉说完毕,面对赵武的跪拜。程婴用一段“十六年,人前不敢悲声放”的核心演唱,平静而伤感地回顾了一路走来的岁月。此时的程婴,虽然须发皆白,但赵志刚处理程婴出场的台步潇洒而有力、脊背挺直,传递出内心的强大。

 

二十七、《赵氏孤儿》(屠岸贾的表演)

表演者:许杰饰屠岸贾

许杰工陆派小生,在《赵氏孤儿》中塑造屠岸贾一角,属于跨行当出演。在人物定位方面,他吸收了话剧刻画人物内心的手法;表演方面,更多吸收京剧、绍剧的手法,以老生为主,适当融入花脸的因素,增强张力与表现力。剧中的屠岸贾,出场次数并不多,且前后变化较大。前期凶残跋扈、目中无人,后期失意寥落、心事重重。第二场是屠岸贾首次亮相。许杰牢牢抓住这一角色的“眼神”运用。此时的屠岸贾刚刚扫除了敌对势力赵氏,晋国大权掌握在他一人手中。巨大的胜利令他狂妄,因此在与人交流的过程中,他的目光始终不曾聚焦任何对象,而是始终头微微仰起,视线看向他人头顶,目空一切。他的肢体动作也较少,步履略微迟缓,由此体现出一种威严感。此刻的屠岸贾的性格,更多地展现出的是冷血、贪婪的一面。“献孤”一场,他与程婴、公孙杵臼三人的对手戏,许杰用具有不同潜台词的“笑”,体现出他的心理活动。对于公孙杵臼,他的笑中带有一种报复的快感,同时夹杂着明显的恨意,而对于程婴,他笑着称“程郎中”,这种笑是随意的、轻蔑的,看似尊重的称呼中透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嘲弄。他要将程婴的儿子认为义子,丝毫没有与程婴夫妇商量的意思,也体现出他的独断专行。屠岸贾的再次出场是在十六年后。此时的他已经步入老年,大权在握,却也高处不胜寒。在表演上除岁月更迭留在人物身上的年龄感外,许杰这一场人物塑造方面,更注重由内而外体现出屠岸贾心境的“衰老”。这一场戏屠岸贾的里一个亮相,目光依然是不聚焦的,但这种不聚焦已非此前的“目下无尘”。他的目光失去了凌厉、狠辣,而更多的是一种茫然与恍惚。“杀宫”一场,面对众叛亲离、四面楚歌的绝境,屠岸贾却表现出从容淡定的一面,似乎已把成败、生死置之度外。唯有面对闯入的赵武,他的情绪才起了一些波澜。许杰将屠岸贾在极短时间里的内心变化用形体与动作表现出来:当听到赵武说“我是来杀你的”的时候,先是震惊——难以置信。确认赵武的真实身份后,然后自嘲-彻底绝望。人物心情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层次分明的转变。

 

二十八、《青衫·红袍》

表演者:章瑞虹饰郑元和、朱买臣、司马相如、李白

章回越剧《青衫红袍》由中国历史上4具有代表性的文人——郑元和、朱买臣、司马相如、李白——不同阶段的人生片段缀连而成,从披青衫到着红袍,经历了从苦读寒窗到金榜题名,从红袍加身,归隐山林的整个过程。章瑞虹在该剧中一人分饰四个年龄、处境、心态不同的人物,在塑造时也抓住了各自不同的特色。

第一回出场的郑元和,章瑞虹着力体现人物青春少年的特点。以大段莲花落”出场,在戏曲身段中入融入了舞蹈的元素,体现出官宦子弟郑元和纵情声色、不思进取的心情;同时又以一边读书、一边为李亚仙画像的动作,表现了他对妻子的爱慕之情。这一回,着重体现少年郑元和的顽皮率真

第二回的《马前泼水》,章瑞虹扮演的朱买臣以一句“书生何事兴匆匆”从幕后唱入,身穿红袍、手执马鞭,表演大开大合,纵情恣肆,表现出高中后的骄狂,并以一连串夸张的笑声结束,体现人物的的得意忘形。看到崔氏后,朱买臣则以水袖掩面、后退,之前的得意瞬间变成羞愧,并在“蓦地里”一段唱中,完成了羞愧、愤怒、下决心羞辱崔氏的情绪转变。在面对崔氏时,章瑞虹用故意高昂的头、耸起的肩膀、夸张的步伐表现出人物的色厉内荏。而在回忆“逼休”时,则着力人物的落魄、无奈与痴情。通过大段对唱,凸显范派醇厚的唱腔特色,体现朱买臣对于崔氏的深情与不舍。“噫吁唏”与“哦哟喂”的雅俗对比,荒诞中体现出书生的酸腐与怀才不遇。“笑”是这一回中的重要手段的,章瑞虹用各种不同形式的“笑”——得意忘形的大笑、掩饰心慌的尬笑、冷笑、苦笑、笑中带泪,展现出人物的不同情绪。

第三回《千金卖赋》,章瑞虹借鉴了较多昆曲和话剧的表演手法,塑造出司马相如这一外表潇洒风流、内心纠结痛苦的矛盾人物形象。司马相如先是以一大段白口讲述怀才不遇,这段表演借鉴了话剧的手段。此后“吟美赋兮望庙堂”则着力体现越剧的本体特色,用身段唱腔展现司马相如的内心矛盾。这段唱词运用了大量“兮”,在越剧旋律中融入吟诵的元素。唱至“似骏马兮而奔驰”后,随着节奏加快,章瑞虹的表演幅度也更大,在一段音乐暂歇之后,进入高潮阶段,音乐偏于现代。人物内心不可言说的欲望被释放出来后,章瑞虹有一段夸张、变形的表演,用虚拟的“抓”、“抢”、“跳跃”、“跌倒”、“跪地”等动作,体现对于权势、名望的追逐。“梦醒之后”,在“追追追、跑跑跑”的唱腔中,融入了搓步、跺步等昆曲程式化表演,最终“一跤人跌倒,泪湿青衫袍”。在呼唤明君中,完成整段表演。

相比前三回,《李白捞月》较少戏剧冲突,章瑞虹着重用舞蹈化的肢体语言和飘逸的唱腔表现诗仙李白的醉态,以及醉醒之间对于功名利禄的超脱。

 

二十九、《玉卿嫂》片断

表演者:方亚芬饰玉卿嫂,齐春雷饰庆生

方亚芬饰演的玉卿嫂在“玉卿嫂、玉卿嫂”的伴唱声中第一次出场,表情神色温婉沉静,其台步节奏把戏曲传统的圆场元素和现代舞蹈的步法揉合在一起,最后以左手下垂,右手托腮这个“玉卿嫂”贯穿全剧的人物特定造型动作,展示出人物的个性特点以及形象之美。在这种形象铺垫的基础上,玉卿嫂的性格慢慢丰富起来,在不同的人物关系中,她有不同的表现:在太太面前,她低眉顺眼;在稚气的少爷面前,她亲切和蔼,放风筝的场面象征性的展示了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渴望,而她内心的秘密又不能直接在少爷面前暴露,她还要掩饰;对于满叔的纠缠,她则保持着人格的尊严。多层次、多侧面的展现,使人物形象逐渐丰满,有立体感。在保持越剧传统之美的同时,具有了一定的现代风格。玉卿嫂对庆生的爱是真心的、火热的、执着的、也是一厢情愿的,她把庆生当成自己唯一的希望、精神支柱,也就唯恐失去他,对庆生细微的反应非常敏感。当她得知庆生与金燕飞接近时,就一再追问,而当庆生被问得不耐烦时,她又强忍住痛苦去求他原谅,并责怪自己。当她知道庆生真的要离开她和金燕飞一起去上海时,彻底绝望了。玉卿嫂最后去见庆生时,不是马上兴师问罪,而是尽量压抑着内心的失望和痛楚。她先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企图先从往日的感情上打动他,请求庆生不要走。当发现这个选择不可能时,则求庆生带自己走,甚至低声下气表示情愿做他和金燕飞的佣人服侍他们,但仍被无情拒绝。这时的玉卿嫂被逼到绝路了,尤其是听到庆生说“你不要像鬼一样到处跟牢我,缠牢我,粘牢我了”,这句话犹如导火索,点燃了她感情的爆发。她用了一个极具夸张性的戏剧动作,突然跃到庆生身上抱住他,拔簪刺死了他,随后刺死自己。她的性格发展脉络清晰,情感极具张力,表演者要演出必然性、合理性、可信性,使最后的同归于尽成为剧中人物命运的唯一归宿,才是真正到完成了人物的塑造。

 

三十、《虞美人》片断

表演者:单仰萍饰虞姬第一场亮相,虞姬是未满20岁的少女,单仰萍以闺门旦的气度为主体,借鉴了一些花旦的步伐和身段显示出人物的轻灵和果敢的少女天性。与项羽一见倾心时,则用静态的眼神和造型代替强烈的外部动作,从而展现虞姬独特的纯净美。从此鞍前马后紧随从,虞姬充满了喜悦明朗的气息。鸿门宴是男人之间的智斗,虞姬在这场戏中承担相当微妙的任务。虞姬挣扎于爱情与亲情的抉择,要特别注意把握虞姬言语及动作里的分寸感,区别她在面对项羽和张良时不同的情感流露。“夜奔索剑”是虞姬最难的一次抉择。这场戏从大段唱腔开始,我用节奏感较强的转身、疾步走等肢体语言凸现出虞姬的跌宕心情。运用长披风嫁接了水袖的表现力,静时将身段与披风勾勒成立体的雕塑美,动时则力求行云流水般的柔美飘逸。当她再次遇上张良,希冀用兄妹情感化义兄,却被张良一句“项羽只能杀而不能放”而喝醒。这里我运用了现代人在感情宣泄时的相应动作——顿足、甩手、悲泣等,以突破程式化的情感流露来取得现代观众的共鸣。飞奔回楚营,誓与项羽同进共退。在最后两人的独处时,我背对着舞台,尽量控制住身体,以缓慢的步伐和凝重的身姿来反衬此时波澜起伏的内心世界。随后的剑舞、自刎,是虞姬完成的人生最后一个抉择。虞姬的表演在借鉴梅兰芳《霸王别姬》的剑舞基础上,把虞姬的单人舞改成她和霸王的双人舞,并吸收了一些现代舞元素,如跳步、叉腿、转停,将霸王别姬这一亘古流传的美丽画面以崭新的手法再现于舞台,且发挥越剧独特的美感。随着剑舞响起的悲歌,音乐中采用了越剧新发展的调式——B调,因其具有哀而不伤、悲而不切的壮美气质,更适合谱写这曲千古爱情悲歌。虞姬在大王如山虞似水吟唱中倒在霸王怀里,舞台上挥洒红雨飘落到我们身上,我的虞姬仿佛已化为一缕香魂,永远伴随着英雄的战旗,缠缠绵绵,永生不离。

 

三十一、《韩非子》

表演者:钱惠丽饰韩非

韩非作为一名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,一位震古烁今的大思想家,不同于以往越剧舞台上出现过的所有小生形象。而据史料记载,这又是一位长于理论而讷于言辞的文人。因此,在人物塑造方面,越剧女小生所擅长的风流潇洒、优雅倜傥等形式就不合适了。在寻找人物定位的过程中,钱惠丽找到了雕塑感这个关键词。一方面,韩非的悲剧,有着类似于古希腊命运悲剧的意味。同时,法家的严峻、秦的兵马俑都是与这种凝固、庄重的雕塑感气韵相通的。“雕塑感”基调之下,钱惠丽再找个人物塑造上仅仅围绕“矛盾孤独”、天真”这几个关键词。

矛盾”贯穿《韩非子》全剧,同时也贯穿韩非短暂的一生。这些矛盾来自于他的社会理想与所处环境的矛盾;有秦与韩国战争的矛盾,有他与同门师兄弟李斯渐行渐远的矛盾。同时也有他与宁阳公主惺惺相惜却碍于各自身份、立场不能相守一生的矛盾。以上种种矛盾,除与宁阳公主的爱情悲剧是传统越剧擅长表现的外,其余几组矛盾都是具有宏大的历史背景的。

“矛盾”之下的韩非时时面临两难的抉择,每一次抉择都把他推向更为孤独的境地。作为大思想家,韩非的法家理论是走在时代之前的,由此注定其难在同时代找到知音。昏聩的韩王不能理解韩非、同窗李斯也不能理解。秦始皇虽然欣赏韩非的理论,但也只是把它当做“扫六合,一统天下”的工具,并不能真正理解韩非天下大同的理想。从表面看,秦王嬴政尊敬韩非,为得到他不惜代价。但万众瞩目之下的韩非却是绝对孤独的。在《韩非子》全剧中,韩非有多段独唱,这是内心无法与人对话的痛苦。在塑造这些大段唱腔时,钱惠丽并未以发挥徐派高音区的特点和自己的嗓音优势,而是根据人物性格,将大部分唱腔处理在中低音区,用以展现人物压抑、纠结的心理和处境。

同时,“矛盾”、“孤独”的韩非内心始终又带着一丝“天真”。这种天真是传统士大夫宁折不弯的传统、兼济天下的责任意识。这也正是韩非性格中最宝贵的闪光之处。法家理论以趋利避害为准则,但面对秦王的野心,韩非明知“逆鳞”,也要选择上书《存韩》,知其不可为之,是因为不忍见生灵涂炭。法家思想充满了阴谋与权术,但现实中的韩非却忠厚、天真,甚至有些轻信于人。他对韩国充满了爱国之心,顾念与李斯的同窗之谊,珍惜和宁阳的知音之情,顾念和阿勇的主仆之义,对于嬴政的知遇之恩,也激动、感动,想要全心回报。但恰恰是因为被这么多“情”所困所累,著书立说时无比冷峻无情的韩非,却在面对现实时因“情”而亡。

“饮毒酒”一场戏是全剧的尾声与高潮,也是韩非对心路历程最完整的回顾与倾诉。这段戏较之之前简练、凝重的形体塑造,更多舞台化的身段展示,包括韩非与宁阳抢酒壶、饮酒后的步态,一方面展示了传统戏曲的形体之美,同时也是人物在经历长期压抑之后,在濒死前放下所有、超脱一切,思想感情得到了释放与升华。